苍御峻沉默不语,化作人形,将周围涌上的人魔一只只掼进地里,力道大得像是泄愤,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样,算不算关心我。”
“……”
花清浅觉得跟他没法沟通,转身欲走,被他惨白着脸抓住衣角。
“花清浅。”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调嘶哑,但语带念力,这表明他接下来说的话全都发自本愿,即使没有信物,也有天道加持,不会更改:
“只要你愿意回头……愿意要我,此后西陆妖尊换你来做,你来统领六九洲十二海,受万千妖众敬仰,我来当你的王夫。”
话说到这份上,花清浅其实有满腹的疑惑不解:他现在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之墨算什么?
如果他真的爱她,那三十年如一日的漠视、疏远,她生受的那些委屈,又算什么?
背后一只人魔猛扑过来,花清浅本能掐起法诀防守,灵力在身周凝成一堵法阵,幽幽蓝光映照出人魔丑陋的黑气,也将她从西陆的那段过往中拉了出来。
她神思霎时清明。
——是了,就算他真的爱她又如何?都是无谓的前尘,她已经不在乎了。
“西陆风月上好,民属近来也安定,我关心你治下的百妖,并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尊上误会了。”她说:
“我并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想来是之墨不在了,你想拿我填补心上空虚?”
拿她填补心上空虚。
她便是这样想他的么?
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么?
苍御峻愣愣地听着,浑身都发起抖,痛得喘不过气来,不能出声反驳一句。
又或者是,他已经清楚,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但我早就跟你说过,花清浅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花蛇,我这一辈子,也不会活成他人的模样。”花清浅继续道,“所以关于尊后,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像是被世上最锋锐的利刃捅进心口,苍御峻只觉所有热与血都在顷刻间汹涌流失,只剩下残烬,哀惶与绝望,冷得他从心尖到牙根颤抖不已。
他再也承受不住,濒临崩溃般弓起身子,周围嘈杂的拼斗声仿佛忽然淡去,离他三万丈,眼前没有纷乱的灵光,只有花清浅那张明艳小脸,以及张合的朱唇。
“不是,我没有……把你当成替代品。”他向来锐利的鹰眸满是哀苦,恳求般望着她,艰涩地开口,“不是这样的,清浅……”
不是这样的,他有千般错,她可以惩罚他,可以折磨他,怎么都行,可是不能误会他——他分明是爱她的。
他分明是爱她的。
花清浅本不想说什么重话,但见苍御峻始终执念深重,周围交战激烈,他却不管不顾,只顾惨白着脸拉住她的袖子,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我不想与你再有任何干系,尊上,为人该有自知之明。”
说完后,她干脆甩开他的手,掐诀腾云,朝供奉小混沌戒的高楼飞去。
刚飞出几寸,却忽然有一股森寒的杀气从后方袭来,她警惕转身,见到一头面目奸猾的人魔正持刀砍向苍御峻,而他仍怔怔呆在原地,似是被她的话打击到动弹不得。
要命了,万一妖尊死在这里,岂不是她花清浅的因果?
没有任何犹豫,她指尖法诀飞速变幻,腾云咒转瞬变为防御阵,蓝色灵光大作,凝出繁复花纹的法阵挡住那人魔的长刀,发出“铛啷”一声脆响。
因为骤然撤下腾云咒,她身子落到地上,稍微趔趄了一下。
虽然她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但战场搏命,最细微的错处也会被人牢牢抓住,第二只人魔头目早就埋伏在旁边,见她露出破绽,顿时呲牙朝她胸前刺来!
花清浅尽力躲闪,却仍被他刺中了肩膀,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此前吕浮白所赠的护身金甲金光大作,人魔剑尖没能刺破她身体,然而剑上毒素一般的黑气却像活物似的飞窜,袭上她鼻尖——
她急速后撤,停气闭脉,用灵力压制黑气,却仍来不及,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护身金甲被刺中的那一瞬间,吕浮白冷峻的身影赫然出现。
这一刻天地静止,苍御峻无比真实地感受到,这不是他之前那些恍惚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万物静寂,连苍穹中的流云都仿佛被巨大神力强行停止。
大明王世子年岁应该比苍御峻大不了多少,此刻却浑身透出古老如鸿蒙开辟般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
他沉沉看了妖尊一眼,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多少情绪,也没有多话,打横抱起花清浅,消失在原地。
周围的一切终于又开始活动,苍御峻反应过来,赭黄色的眼瞳变得赤红,他疯了一样地撞过去,喉咙像是被人活生生碾碎,声音颤抖到极致,恍若崩溃:“清浅——”
然而没有人答他,花清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无数人魔被神光烧到筋骨的痛嚎。
太吵闹了。
苍御峻面无表情地想。
盖过了她的呼吸声,这群人魔,太吵闹了。
他阴鸷地抬起眼,随手抓住一片草叶,化叶为刃,将刚才伤到花清浅的人魔从脑后生砍到半腰。
仿佛不为取命,只为宣泄,人魔血淋淋的肉块铺满一地,血浆飞溅到近在咫尺的妖尊脸上,但皮囊却还没死,在地下睁着眼睛浑身抽搐,被掏空了内里的一张皮,活着比死了还要受罪。
苍御峻满身戾气,看着比人魔还要暴虐,周边鸟族将士都被他的残忍惊到,梗着脖子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