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衡翻到第三页时突然笑出声:“难怪你要去都察院。”他指尖点着某行小字,“光这条就够掀了礼部半数官员。”
白怀瑾低头掩住眼底锋芒。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正是最利的刀。前世他循规蹈矩走翰林院的路子,这次偏要剑走偏锋。
“臣愿为殿下肃清寰宇。”他说得诚恳,眼前却闪过桑知漪临死前的模样。
前世他扶新帝登基那日,红绸还未从宫门摘下,桑府报丧的白幡已飘到了朱雀大街。
楚玉衡忽然将密折掷还给他:“明日就去都察院报到。”顿了顿又补了句,“孤准你密折专奏之权。”
出东宫时暮色四合,白怀瑾在宫墙夹道里遇见晋王车驾。玄色马车帘隙间,隐约可见晋王正把玩着新得的西域匕首。
前世就是这把匕首,在三年后的秋猎时捅进了楚玉衡的后心。
“白大人笑什么?”随从忽然发问。
白怀瑾摸了摸嘴角,这才惊觉自己在笑。重活一世,他终于看清这些豺狼虎豹的命门。都察院的折子,该从哪位大人开始烧起呢?
拐过永巷时,他忽然驻足。黄昏细雨中,某个似曾相识的纤影正撑着油纸伞往司礼监去。
前世就是在这样的雨天,桑知漪提着食盒来给他送姜汤,绣鞋浸了水也没察觉。
“大人?”随从顺着他的视线张望,“那是尚仪局的女官。”
“回翰林院。”白怀瑾突然加快脚步。
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叮咚作响,像极了前世桑知漪梳妆匣里那串东珠帘子摇晃的声音。
……
暮色漫过青砖地时,章学士踱步至案前,苍老的手掌落在青年肩头:“白大人还不下值?”
白怀瑾笔尖悬在奏折上方,墨汁在“治水”二字凝成圆点:“西市新进了批古籍,下官想去看看。”
“想看古籍何须等到七夕?”章学士捋着胡须一笑,“拙荆备了莼菜鲈鱼脍,不如随我回府吃一顿饭?”
“学生已有约。”狼毫搁上青玉笔架,白怀瑾望着廊下渐起的灯笼,“是位。。。。。。很特别的姑娘。”
章学士捻须的手顿住,忽然想起今晨夫人塞来的绣囊——里头装着大女儿的庚帖。
说是特意叮嘱,要让白怀瑾与女儿撮合成一对儿。
他望着青年腰间晃动的香囊,镂空处隐约可见并蒂莲纹,终是叹道:“朱雀桥畔有家老银铺,最擅制缠丝镯。”
白怀瑾倏然抬眸,案头烛火在眼底跳成星子:“大人怎知?”
“当年拙荆嫁妆单子写着珍珠十斛,我却送了她支素银簪。”章学士抚过官袍补子上的鹭鸶纹,“她戴着那簪子,笑着说我懂她。”
暮风穿堂而过,卷起案头《水经注》的书页。
白怀瑾想起那日桑知漪摘下翡翠耳珰时,发间珍珠步摇在阳光下碎成银河。她曾说最厌金银俗物,却整日戴着谢钧钰送的鎏金璎珞圈。
“学生愚钝。”青年攥紧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洇开暗痕,“若她曾喜欢过旁人送的首饰,又作何解?”
章学士突然大笑,惊飞檐下栖鸦:“你小子也有今天!”他抽出袖中绣囊拍在案上,“拿去!朱雀桥往东第三间铺子,报老夫名号能打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