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身后,是一名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声息的孩子,他们的面前,则是气急败坏领着一群手下,头发梳得油光蹭亮一身华服的青年。
青年捂着手臂,青绿色的衣袍上晕开鲜红的血迹。
“气死我了!你们这群废物,快给本座上!杀了他们!快!”
“……呼,呼,呼……就知道……这混账会出尔反尔……我、我不成了……你们快逃,别管我!”
乐无异勉强支起身,冲着闻人羽和夏夷则摆摆手,一副破罐子破摔大无畏地摆摆手,满脸都写着视死如归,偏偏一双较中原人来说浅淡的泛着琥珀色的眼眸愤怒地要冒出火来,明晃晃地刻着“居然死在这种败类手上实在是苍天无眼啊”的悲愤。
闻人羽仍是手握长枪,只堪堪分了一个眼神给乐无异,声音因为恼怒而拔高了些。
“你说什么啊!我们天罡怎么能撇下同伴逃走?!”
“你们逃啊,尽管逃啊~本座倒要看看,你们今天能逃到哪里去。”
雩风很满意他们此刻的困兽之斗,看着一群蝼蚁在面前挣扎着左冲右突,想要寻找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实在是有趣至及。
他的语调轻飘飘慢悠悠,饱含恶意,很轻易地,就挑起了乐无异三人的怒火。
从小娇生惯养的乐无异之前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连骨头都要散架了,现在却不知道从哪儿又生出一股力气。出身百草谷,从小接受军事化训练,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的闻人羽打量了下乐无异,又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夏夷则。
后者略略颔首,仍是惜字如金。
“……尚可再战。”
“哈哈哈!”
雩风大笑出声,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擦过眼角,姿势优美地拭去笑出的泪花。
“不自量力!本座都要被你们蠢哭了。看在你们让本座难得这么开心的份上——乌程,留个全尸吧。”
【真是,这些烂木头有什么好摆弄的,你那师父就教了你这些?啧啧,我都要被你们蠢哭了啊。】
【雩风,不许你说师尊坏话!】
【还有,这不是什么烂木头,这是——哼,我说了你也不懂。】
【你——你!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都被你吃了啊!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哼,沈夜那厮怎么说不得了,不过是区区大祭司,若不是沧溟城主……流月城哪里有他得意的份!】
【什么!?我不许你这么说师尊!雩风你这个、这个娘娘腔!】
【……!?娘、娘、腔!!谢衣你好啊,亏得我还念着那几分情谊在,帮你多方周旋说尽好话,千辛万苦才让他们不去找你麻烦,对你拜入沈夜门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现在居然这么说我!?】
【你、你——胳膊肘往外拐,气死我了!】
【……】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若是再这样污蔑于师尊,我——总、总之,师尊待我很好,也一直听从于沧溟城主,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心怀不轨野心勃勃。】
不欢而散。
一身青衣的少年闷着脸走进里屋,气呼呼地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支开撑在两个膝盖上,整个人活似一只炸着刺的刺猬,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
【师尊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也不是什么烂木头。】
他哼哼了两声,心绪多少平复了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因为情绪低落而显得有些黯淡下去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单手撑了下地,他轻巧地蹲跳了下,变坐为半蹲,向前探出身子,兴冲冲地接连问。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能开口说话了吗?哎,不能说话也没什么,你能出生已经是我最好的礼物了,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这种事,我之前连想都不敢想。】
他傻乎乎地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一定要造出一个最完美的身体给你!】
谢衣从记忆中回过神,原本站在雩风身后的四名流月城弟子已是磨刀霍霍走向那被困力竭的三人,他甚至没有再多想些什么,仓促间只一挥袖,早被铭刻在骨血中的术法便是不经遮掩地施展了出去。
他顿了顿,在面具遮挡下微微皱了眉,视线状似无意地略过雩风,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
“……都住手。”
被偃甲蝎盯防的雩风光顾着对那锋锐的尾针严防死守,生怕那东西仗着高度的便利伤到自己的花容月貌,没好气地驳回了被轻而易举困住的四名手下的求救,也错过了之前谢衣施展的术法。
等到确认了这对自己俊朗的容颜有着极大威胁的偃甲并无杀意,雩风这才恢复了之前的趾高气昂,怜惜地用右手抚过梳得整整齐齐连苍蝇落上去都要劈叉的额发,他冲着谢衣扬了扬下颚,目光不善地看向这名突然出现,衣着寒酸还带着面具见不得人的不速之客。
“你是谁,竟敢坏本座的好事!?”
谢衣却并不看他,走到并未放松警惕的乐无异三人面前,虚扶了一把,让半跪在地上的乐无异站起身。
“你们为何遭到流月城围攻?”
“他们在这儿种断魂草害人,被我们路过撞破,就要杀我们灭口!”
乐无异一口气总算喘匀了,不同于对谢衣一口便点出流月城身份而警惕的闻人羽,也不比似乎天生便对外人保持疏离戒备的夏夷则,他对突然出现的谢衣毫无戒心,甚至还隐隐有些熟悉亲切的感觉。
他盯着谢衣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灼灼,几乎有种穿透木质的面具直射到谢衣面上的错觉。较之中原人要深邃些的五官让乐无异看起来要比实际年纪大上一些,偏他心性单纯,目光澄澈如稚子,不但没有让谢衣因为这有些无礼的盯视而不悦,反倒生出些好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