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个午后,云廷玉城突发恶兽袭击,圣女前来求凤凰神君相助,两人议论机密,众鸟张翼成结界,花清浅看着他们,乖巧退远,那时她在想什么,心里是否也像他如今这般难受?
单方寸自顾自控诉了一番妖尊,没听到吕浮白附和,颇有些不甘心地强调:“世子殿下,我说真的,清浅与那西陆妖尊虽然不亲厚,但看着纠葛甚多,你可得防着他点。”
纠葛甚多。
她明明该是跟另一个人纠葛最多的,可那个人明白得太晚,已经叫她不想要了。
“清浅与他没什么纠葛。”不愿再想下去,吕浮白缓了缓,艰涩出声,“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他语气不算激烈,却比那日在昆仑门外的妖尊严肃百倍,单方寸后背寒毛竖起,仿若被人捏住七寸,过了好久才终于找回声音,颤巍巍应了声是。
过了半日,战局始终稳定,黑气并没能往山中推进一步,吕浮白见状再忍不下去,嘱咐单方寸盯着沙盘,自己往花清浅两人的方向寻了过去。
另一边,花清浅和苍御峻其实也没走多远,有结界在,走得再远也是多此一举。
也亏得吕浮白神力深厚,他穿过结界时,苍御峻仍是浑然不觉,嘴里说道:“……总之,西陆空旷之地很多,你想把蛇族安排在哪里,就安排在哪里。”
“那就月落海边上罢,让灰背山雀一族负责接应,不会出差错。”
花清浅说着,就要返回屋内,却听他急忙反驳道:“不能是灰背山雀!”
“为何不能?”
——因为你曾征召两只灰背山雀侍寝,本座恨不得将整族屠戮殆尽,只是碍于你的面子才没有动手。你又起用此族做事,岂不是打本座的脸?
“望湘最近事忙,换成别人吧。”他喉咙动了动,假装若无其事地道。
花清浅失去了耐心:“那就请尊上指派个肯尽心的,七百蛇蛋,转移起来不容易呢。”
说罢,她便向屋内走去,不料又被苍御峻拽住了袖口。她疑惑转身:“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只是本座才刚刚知道,那孔雀世子原来是凤凰神君的后辈,算是近亲。”听得出来,苍御峻这话是临时起意,语气飘忽不定,似乎只是闲来一笔:
“你之前被凤凰神君屡次伤心,才不顾一切想要从他身边逃开,但跟吕浮白在一起,又免不了跟神君有关系,这是何苦?”
他居然如此真心替她着想,没什么吃醋的表现,像是真的放下了过往。
花清浅愣了愣,眯起眼一笑,也就错过了他紧咬的牙根:“多谢尊上关怀,不过那傅玄又不是洪水猛兽,我与吕浮白碰上便碰上了,把话说开也没什么。”
她就这么喜欢吕浮白,喜欢到即使会碰上傅玄,也要坚持跟他在一起?
苍御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状似不经意地道:
“本座没有别的意思,可你仔细想想,那凤凰神君像是会放手的人么?万一鸟族因此大乱,那群尖嘴给你扣帽子可不会嘴软。”
他话说得过快,连自己这只鸟族也骂了进去。花清浅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傅玄不是那样的人。”
“你的眼光一向不好。”苍御峻忍不住低声喃喃,“清浅,别忘了,在西陆遇上我的时候,你也是想跟我过一辈子的。”
他骂起自己倒是坦坦荡荡,花清浅一噎,过了片刻才道:“不谈风月,傅玄的确是顶顶好的一个神仙,这与我眼光好坏无关,天下人都这么说。”
傅玄绝不会强取后辈妻子,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好了,眼下战局急迫,尊上还是少注意我的私事。”见苍御峻仍要张嘴反驳,她及时抬手阻住:“傅玄是鸟族共祖,方才你对他所言已算得上诋毁了,再说下去,天雷都要来劈你。”
什么天雷,她就是听不下去凤凰神君的一点坏话,搬出大义堵他的嘴而已!
苍御峻简直更委屈了,都是伤了她的心,为何她对凤凰神君就回护至此,对他则没个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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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清浅没敢耽搁多久,很快回到了屋内,趁着吕浮白和单方寸都在,立刻一起动身前往后山山洞。
大多雌蛇都不认识花清浅,一面护着蛇蛋,一面默不作声看她动作。花清浅任由单方寸跟众蛇吹嘘她如何“大显神通”、“力挽狂澜”,并不搭话,动作飞快地改好了传送阵。
最后加固外围结界时,一条细弱的小蛇游移到她身边,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什么事?”花清浅将结界封口,等灵光渐息,才看向那条小蛇。
小蛇捉住她的袖口,细声说道:“花少君,我这里有几条青瓜,很甜很脆的,跟从前的陨雾浆果没有区别,你……你要不要拿去?”
“你认识我?”
小蛇绞着尾巴,认真点点头:“蛇谷大旱的时候,少君曾变出水来给我喝,多亏了少君,我才没有渴死。”
大旱那一年,她救过的蛇不少,大多都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一个丹梁。那时丹梁跟她关系最好,喝到的水也最多——只是后来,她们的关系又急转直下了。
“我已不是蛇谷少君,以后不必再这么叫我。”花清浅回过神来说道,但见她坚持,还是收下了她给的十几条青瓜。
从后山出来,天上已经开始落雨,好在气候正在春夏之交,并不寒凉。
几人走在湿滑山道上,掐了手诀避雨,花清浅并没有问起丹家下落,而是看了眼动态沙盘,万里台处的黑气正凝聚出一个墨蒺藜,向四方分散,将昆仑白方侵蚀出一个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