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他们打开病房,将一碗潲水样的食物递给奄奄一息的女孩。而一个婴儿会做什么呢?她抓着饭往嘴里塞,塞得满脸满身都是,塞到呛咳出声,像一个动物一样,不,像只野兽一样,毫无尊严,只剩本能。”
“看到这一幕的朗姆破天荒地决定暂时留这个孩子一命,因为他想到了一种更有趣的玩法,他决定驯养这个十多岁的‘婴儿’,让她成为一条狗,一条为组织卖命的狗,于是就这样,她幸运的,在周围所有人都死光了的绝境中活了下来。”
“作为一条狗活了下来。”
田纳西又把病历钉回板子上,然后转过脸来对安室笑了下,然后又移开视线。
“……”语言显得苍白,安室没说话,只是拧眉看着田纳西。
“但其实一个‘婴儿’又记得些什么呢,”田纳西继续审视这份病历,像是在卢浮宫欣赏蒙娜丽莎那样认真,“正是有了这段经历,她才能活下来不是吗?她是不是该以此为荣呢?”
“抱歉……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样的事。”安室下意识想用动作表达宽慰,却总觉得站在她身边的田纳西距他无限远。
“为什么要抱歉呢?这不是你做的,我也并不把这段过去当作什么耻辱。正如我所说的,是有了这段经历我才能活下来,否则我早已经和佑实叔一样,变成一具尸体了,“田纳西环抱着手臂,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一样轻松,”我只是在和你解释为什么我不救前田医生,你明白了吗?他对我来说死不足惜。此外别露出那种同情的表情,我不需要。“
“不是同情,我只是感到很抱歉,我从不知道这些事,”安室摇了摇头,“我该早点发现的,或是什么其他人也好,你不该经历这种事。”
“……”田纳西耸耸肩不置可否,“面煮好了吗?先去吃吧,别泡软了。”
“好。”安室点头,两人先后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矮几旁,随意的坐下,泡面之上蒸汽氤氲,每一碗里都窝着一个金黄的煎蛋。
安室把筷子递给田纳西,然后习惯性合上手掌说“我开动了”,而田纳西犹豫了一下也有样学样,两人沉默地吃起泡面,像是在什么高档餐厅吃正餐那样严肃。
“果然有点软了。”田纳西夹起一筷子,评价道。
“毕竟是煮的,又放了一会儿。”
“煮的又没有更健康,我还是习惯吃开水泡的。”
“你经常吃泡面吗?”
“怎么,你是什么健康警察吗?”
“只是有点好奇。”
“就和你差不多吧,没时间或不想做饭的时候,这种东西最方便了。不过我可不会用来招待客人。”
“哈哈,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但这个做起来最快了,总得先填饱肚子嘛。”
“有什么喝的吗?”
安室站起身走向冰箱:“只有啤酒,或者白水。”
“啤酒。”田纳西没有丝毫犹豫。
安室拿出放在冰箱最里面的两罐啤酒,想起这还是上次景光来时带来的,他扔给田纳西一罐,自己拉开了一罐。
两声气泡溢出的声音先后响起,冰啤酒给人带来难得的清凉,不知何时房间里的氛围似乎没有那么僵硬了。
田纳西很快吃完了泡面,筷子在剩余的汤中游弋,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安室瞥了一眼:“不喝汤吗?”
“不要,汤底会有调料渣滓。”她干脆把筷子架在晚上,专心拿起啤酒来喝。
“说起来上次在餐厅,你也是把提拉米苏里的可可粉挑掉再吃,你很容易呛到吗?”安室想到田纳西描述的过去的经历,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啊,那次啊……”田纳西露出一个有些便秘的表情,“不,那是因为……不想让可可粉粘在牙齿上……”
“诶?”对这个原因安室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当时是为了……保持形象?”
“怎么?”田纳西有些恼火,“不可以吗?”
“不,不,”安室失笑,“我只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事。”
田纳西白了安室一眼:“是我鬼迷心窍,就不该告诉你。”
安室闷闷笑了两下,平静下来后有些感慨:“我没想过你会和我说这些……或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过会有今天。”
那时当然,给他一百次机会他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和组织成员一起,吃着泡面喝着酒。
“正常,我也没想过我有天会到一个条子家里自投罗网。”田纳西也不客气地说。
“哦?这样吗?我以为你让宫野明美去岸谷一郎的时候多少想过的。”安室话锋陡然一转,看向田纳西。
田纳西那刚升起的一点笑意蓦地消失,她低下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又是这样。
安室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从上次在餐厅,我就注意到了,你每次说假到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的时候就回避我的眼神,为什么?”
田纳西似乎是头一次听说自己还有这样的习惯,她抬头迎上安室的目光,但又觉得这有点太刻意,一时间不知目光该放在哪。
“我自认为我已经足够坦诚了,”安室觉得自己有些烦躁,“你为什么还是不信任我呢?每次都是这样,即使我已经查出了真相,你却仍要用这些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假话搪塞我,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宫野明美和岸谷家唯一的联系就是你,而唯一有机会触及到岸谷佑实旧案档案的人也是你,是你让宫野明美去联络那个警察,你想接他之手找出当年的凶手,但是却被警局的卧底发现,所以宫野明美才会被杀,才会指定被你杀,你别无选择,只能以此来证明你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