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酒楼二层,白怀瑾将酒盏重重撂在窗台。
楼下飘来胡姬的歌声,混着戚隆的劝解:“白兄呐,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总要尝过才知道。”白怀瑾望着长街尽头,谢家马车正穿过牌楼。
前世桑知漪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她总穿天水碧的襦裙,发间只簪他送的玉梳。
烛台在不胜酒力的桑知胤眼前晃出重影时,白怀瑾正捏碎第三只酒杯。
“他们成不了亲。”白怀瑾拭去指尖血珠,窗棂漏进的月光在他眉骨割出冷厉的弧度。
戚隆的扇骨敲在青玉案上,压低声音:“怎么可能!谢家连聘雁都备好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惊呼道:“你不会是要抢——”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谢钧钰挟着夜风推门而入。
“怀瑾兄可知金缮之法?”谢钧钰突然开口,“用金粉修补残缺,裂痕反倒成了纹饰。”他抚过木匣上的缠枝纹,“有些破碎,修好了更珍贵。”
戚隆的酒杯差点摔了。
他分明看见白怀瑾指节捏得发白,官窑瓷盏裂开细纹。
“谢公子倒是风雅。”白怀瑾冷笑,“只怕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描金绘彩也掩不住裂痕。”
谢钧钰斟了盏杏仁茶推过去:“怀瑾兄尝尝,漪儿最爱这个。”见白怀瑾不接,自顾自说道:“她说碎过的陶器就像历过劫的人,补好了才知冷暖。”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映得满室流光。
白怀瑾在轰鸣声中想起前世最后一个上元节,桑知漪提着碎了的莲花灯对他笑:“修好了给你看。”
那时,他只当是妇人痴语。
谢钧钰仰头饮尽杯中酒。
窗外飘着细雨,打湿了檐下挂着的艾草香囊。
“以前咱们挤在国子监西厢房,知胤的床褥总熏着沉水香。”谢钧钰拎着酒壶给桑知胤添酒,“如今倒要改口唤声大舅哥了。”
桑知胤满面酡红,盯着杯里的酒。
上月他撞见妹妹踮脚给谢钧钰系披风带子,青年武将弯着腰,活像庙里拜观音的善男信女。
此刻这善男正拿他最爱的那方端砚压着桑谢二府的庚帖,活脱脱上门‘还愿’的架势。
“我们谢家祖训,永世不纳妾。”谢钧钰突然正色,“家父不日归京,娘亲陪嫁的玉镯子,前日已经送去珍宝阁改尺寸。我与漪儿,好事将近了!”他说这话时耳尖泛红,倒比方才敬酒还紧张三分。
戚隆叼着的鸡骨头“咔嗒”掉进汤碗。
他想起去岁端阳,谢钧钰为给桑知漪寻龙舟赛头彩的玉簪,险些跟漕帮的人打起来。那簪子如今正插在桑姑娘发间,坠着的珍珠晃得人眼晕。
桑知胤摩挲着杯沿螭纹,仰脖灌下琥珀色的酒液,喉头滚动两下:“到时候,你们谢家的聘雁可要活的双对。”
“早托陇西的叔父寻了海东青。”谢钧钰眼睛亮起来,笑容灿烂,“开春就能送来。”
戚隆突然咳嗽起来。
他瞥见白怀瑾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谢钧钰恍若未觉,仍在说合八字要请大相国寺的高僧。桑知胤盯着他手腕的咬痕——昨夜这傻子翻墙送消夜,被他妹妹养的狸奴当贼人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