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连自己入宫这条路也走到了尽头。
可当时圣上本就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回避的意思,这赏赐无论自己求还是不求,都会在圣上心中落了下乘,乃无解之事。
是以,姜曦在电光火石之间,决定剑走偏锋,她不提赏赐,只提爹爹曾经受过的委屈。
当初的何齐禄,强权逼迫,让爹爹一介为国为民的良医远走他乡,今日圣上难道会做与何齐禄一样的事吗?
圣上难道也想如何齐禄一般,再逼我爹爹一次吗?
姜曦这话自然不能明着问出来,是以,那对于何齐禄的处置,便是她与宣帝之间的暗语。
而在姜曦的步步诱导之下,宣帝终是偏离了原本的打算。
姜曦回顾着昨夜的种种,包括自己每一句话,以及当时的神态,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她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她清楚,大灾在前,以爹爹的性子定然会再一次远赴灾区,哪怕毫无回报,哪怕性命之忧。
但她如今既入了宫,更得了圣上欢心,属于她爹爹的荣誉与功劳,谁也不能占,谁也不能抹去!
哪怕是圣上!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她既让爹爹冒了险,那么她这个做女儿自会把该争,该夺的都拿到。
六年前,狼狈离开林麓县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姜曦端起一盏清茶饮下,将心头翻涌而起的怒意缓缓浇熄,表情重又变得平和。
只可惜,自己终是用灾区的百姓做了筏子,如今将囊中金银尽数捐出,方能消减一二愧疚。
酉时,长宁宫中,贵妃一边翻看着捐赠册子,一边听朝月禀报:
“今日捐赠之时,宁妃娘娘派人来的最早,也捐的最多,之后竟是玥婕妤。旁的也就罢了,那华秋也是个厚脸皮的,捐了银子也不走,虽是带着笑,可也总让人厌烦。”
朝月还从未见过这么难缠之人,递了银子后还能舌灿莲花的莲花的将长宁宫上上下下不着痕迹的夸了一通,最后更是厚着脸皮留下来陪朝月坐了全程。
“看来这玥婕妤不但御下有方,还运气好。”
贵妃淡淡的说着,将册子翻到姜曦那一页,抿了抿唇:
“圣上还真是疼她,一介民女,囊空如洗的入了宫,而今不过两月竟是有这般家财。”
“不过,依奴婢之见,这玥婕妤大方又小气,既贪图捐赠之功,又不舍得多捐些银钱,凑个整数也好看不是?
反而现下这般零零碎碎的,着实看不出几分大气,娘娘,您,您怎么这么瞧着奴婢?”
夕湘本侃侃而谈,却不想贵妃和朝月纷纷朝她看去,一时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奴婢,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贵妃倒没有怪罪,她身边的四位贴身宫女是打她幼时便陪在她身边的,只朝月和明思性子稳重些,一直做着外面的事。
夕湘天真烂漫,说话也直,平日里贵妃最喜欢和她说话,这会儿贵妃不由一笑,看向朝月:
“你来告诉夕湘,玥婕妤此举的用意。”
“是。”
朝月应了一声,随后笑着解释道:
“若是整数,定让人觉得玥婕妤游刃有余,手中定有余银,反倒是如玥婕妤这般零零碎碎的,才让人觉其诚心呢!”
夕湘恍然大悟,贵妃也笑了笑:
“出身寒微,也只能用些子微末伎俩罢了,朝月,稍后你拆了册子,重新整理一下再送至御前。
玥婕妤这单子,放在最后一页便是。心思灵巧又如何?埋没了。”
贵妃吩咐了一声,朝月立刻应下,正要退去,又道:
“娘娘,那文选侍……”
“让她自生自灭吧,相府送来的人,可不止她一人。”
贵妃如是说着,可心口还是疼的慌,她清楚的知道,如文氏这样的易孕体质,只怕万中无一,可文氏既被圣上厌弃,自己又岂能再替她牵线?
强按牛头不喝水,更何况,那是天子,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儿!
文选侍这一胎没得实在是让人脸上无光,她着实没脸替她说情,只好费了这颗棋。
况且,即便文选侍真能又一次一击得中,可一个天生不被父皇疼爱的孩子要来有何用?
若是真要养一个孩子在自己膝下,其实贵妃最属意姜曦,届时若能杀母夺子,他的生母死在圣上最惦念的时候,背后又是她梁氏撑着,那孩子的前程还能差了?
那姜氏,怎么就还未有孕呢?
勤政殿中,宣帝终于放下了折子,看了看天色:
“竟是已经到戌时了,春鸿你也不叫朕一声。”
春鸿不由面露苦笑,他方才唤了圣上好几声,圣上可都没有应,可他哪里敢说圣上的不是,只请罪道:
“奴才犯了蠢,误了时候,还请圣上责罚。”
“罢了罢了,也是朕方才看的入了神,只是这么晚了,她应是已经睡了吧……”
最后一句话,宣帝说的很低,春鸿只听到里头有个“她”字,这时候圣上不能惦记外头的臣子了,那么这个她怕是只能是宫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