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莫言决定晚上回去的时候不告诉她自己今天去了哪里。
君候略略低了眉眼,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开。
到了晚上的时候,小姑娘害怕的早早洗漱上床,卷了被子缩在妈妈怀里不肯出来,还非要把穆爷爷给她的那把桃木剑抱在怀里,一手还死死地握了脖子上的铃铛。
莫言没有睡,也没有开灯,就着有些昏暗的月亮的光芒翻了自己的速写本,厚厚的一打纸上,黑白的图画格外清晰,每一张,都夹了一片鲜红的花瓣。
夜色渐沉,窗外响起了扣扣的敲击声,莫言抬眼望去,黑发黑眼的少年提了一盏灯笼,在夜色深沉中有一种不甚真实的感觉。却是对着他笑得有些无奈,有些宠溺,有些纵容。莫言白了他一眼,打开窗子撑了窗台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地上。
君候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很自然地抬手拉住莫言垂在身侧的手腕,由着小白带路向前走去。君候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光很柔和,不明不暗,恰恰照亮了周围小小的一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晚上的月光着实有些朦胧,夜风也有点大,听起来总像是带了点哭诉的感觉。
路是去水潭对面的路,这半月已经走得熟了。
君候起初还是拉着莫言的手腕,后来却是慢慢向下,握着了他的手掌,最后却是不知怎的,纠缠成了交握的姿势。莫言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他的掌心传来的脉动,似乎,稍微加快了一点。
大约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好了。
莫言低头,努力忽视头顶那一轮已经模糊地不清晰了的月亮,只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木芙蓉种子,原本温润沁凉的存在,现在,却是有些略略地发热。
水潭边上,瀑布依旧是哗啦啦地落下,清澈的水面上却飘了一层鲜红的花瓣,远远看去,就像是整个潭水都被染红了一般。
莫言皱了眉头,松开了手,君候却是将他的手抓了握得更紧了些,对着他笑了摇头。莫言瞪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
君候颇为遗憾,面上却是很正经地松手,看着莫言蹲在地上将这半个月的画尽数拿了出来,放在了地上。
每一张画画的都不一样,但是总有一个浅淡的,广袖长衫的女子,或是低眉浅笑,或是梨花带雨,最后一幅,是那个女子穿了一身血色的纱衣,抱着银色的甲胄,站在湖边。君候细细看来,挑了挑眉,好嘛,没有一张有自己的样子。
夜风很大,但是那些薄薄的纸片像是黏在了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藕香断有谁怜……’
广袖长衫的女子站立在盛满了花瓣的潭水上,面容温婉,隐隐藏着些许的戾气,对了君候和莫言盈盈一拜。
‘劳大人费心了。’
“不必。”
莫言淡淡笑了,看着那些纸片慢慢燃起火焰,火光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带了些浅幽的蓝色,安静得燃烧着。
“木芙蓉她们很担心你,我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女子掩面笑了起来,戾气随着那些画慢慢消失而渐渐淡去。
‘劳大人替奴家谢谢姐姐,来年的花节,奴家必不缺席。’
眼神在君候和莫言的身上打了个转,女子笑的越发明媚起来。
‘奴家在此祝大人心想事成,奴家不可久现,还请大人见谅。’
“你回吧。”
君候笑得干净,看着女子隐去了身形,一手拉了莫言往回走,小白摆着尾巴在前面等了,见着他们回来,开心地扑了上来。
水潭曾经有个很美的名字,帝女湖。
相传,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公主抱着她心爱的将军的遗物在此投湖,因而得名。
传说什么的,大抵都是这般。
莫言在心底默默点头,一边侧眸看向身旁有些阴了脸的某人,抿嘴偷笑。
第二天,莫言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特意放在桌上的一张画不见了。
那是,那半个月来,莫言唯一画了的一副黑发黑眼的少年的图画。
画里,黑发黑眼少年侧了头看向这边,纯黑的眼瞳中隐隐约约勾勒了一个少年的轮廓,嘴角的笑容干净而又带着纵容,表情很是柔和。
山中
将手腕举起对着阳光,那串起的木芙蓉种子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竟是有一种非石非玉的质感,很漂亮……
君候看了眼表情认真但是实际上心思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的莫言,撇撇嘴,摇摇头又收回了视线。
莫言对着坠子发了会呆,又对着翠绿翠绿的竹叶愣了愣神,最后有些懒洋洋地将下巴枕在交叠着架在膝盖上的手臂中,长长的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小白看着有趣,松了爪子,被它按着已经视死如归的小虫立马超常发挥钻进落叶堆里没了身影。一团白色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往地上一趴,爪子一搭,脖子也伸长了开来搁在爪子上,那模样看起来和莫言颇有几分神似。
快到秋天了啊……
莫言将脸埋进手臂里,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精神都不大好,哎……每年总有那么几天……
君候让了让身子,睡到最后不知怎的靠了他肩膀的莫言便滑进了他的怀里,黑发黑眼的少年勾唇笑笑,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腿上,继续看书。只是,心思却已经不在了书上,只落在那在睡梦中还是略略皱了眉的少年身上。
麟趾镇可以说是四面环山,虽然山不高,但是树木确实长得格外茂密,若是天气稍微差一点,那山里面就显得有些昏暗,阳光全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在了外面。冬天的时候落叶最多的叠起来有几十公分,在更深一点山脉里,据说还有几个长年累月的落叶被雨水浸泡腐烂形成的大烟泡,野猪啊什么的平日里凶悍的不得了,落到里面也是直接蔫了只能乖乖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