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缓缓入了大殿,身上还是那身风雪侵寒的素衣,在除夕夤夜低调而归,他提起下摆,双膝跪在铜鼎前的厚厚红毯上,“儿见过母皇。”
“起。”
半晌,上首传来神熙女帝微带苍色的淡声叫起。
明太子垂眸,慢慢站了起身。
偌大昏暗的大殿内,母子一站一立,神熙女帝淡淡打量她的儿子,明太子狐裘已经脱了,形销骨立,弱不胜衣,脸色苍白。
他的脸瘦削了不少,有点像她了,但眉眼脸型还是像他的父皇,血缘真是个特殊东西,他就像太。祖皇帝和她年轻时混合的一张脸。
如鲠在喉,又相当复杂,但最终落在他那瘦削见骨的身影和苍白的面庞,神熙女帝淡淡道:“去休息罢。”
明太子俯身,“是。”
他转身出了殿门,披上大氅,跟着引路太监离去,斯索脚步声很快听不见了。
明太子走后,神熙女帝静静独坐了很久。
直到梁慎小心低声提醒:“陛下,您该歇息了。”
神熙女帝身体不比年轻那时,可熬不得夜的。
神熙女帝这才回神,她淡淡问:“东宫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神熙女帝问的是监视的人。
梁恩俯身:“梁掌印亲自安排的。”
梁默笙前日刚从梵州回来的,梵州侵占民田案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钦差团监察司一并折返。
神熙女帝点了点头,坐了半晌,到底没说什么,她沉着脸转身入了寝宫。
……
明太子已经到了东宫。
偌大的东宫,青绿琉璃瓦在皇城别具一格,东宫已经闭锁了很久,日前才刚刚洒扫布置出来,两扇朱漆大宫门已经打开了。
立春快到了,雪已经停了,明太子被引路太监带着一路往东。他站在东宫的宫门前,抬头望着夜色下那片碧绿的琉璃瓦,心里哼笑了一声。
明太子举步而入,大批随扈也一并充盈了东宫,洗漱的热水打上来,房门掩上,独剩自己的人守在暖阁外时之后,明太子这才露出他的真实神色。
他轻咳着,接过面巾,慢慢抹去脸上的脂粉,这是为了肤色均匀而涂的。
明太子抹过脸后,露出的皮肤,一半脸颊有些咳嗽潮红,另外左半边脸,自眼下到下颌线、鼻侧到鬓边一大片肤色没变过,始终白白的。
他摸了摸。
自接近东都,虞清就没敢待在车上,穿戴和普通内侍从人一样,一直到了东宫人后时,他混在七八个内侍中进了殿,其他人在外殿守着,他才敢靠近,小声询问:“殿下,要叫老杨吗?”
这东宫内都是神熙女帝的人,主仆两人都清楚,说话声音都很低。
明太子静静端详着铜镜里面的自己,一半脸红,一半脸白,真像个鬼。他注意到黄铜镜边缘的花纹,不禁伸手触了触,太子规格的东西不是说造就造的,他成为神熙朝禁忌十一年,也没人触霉头去造,这还是他当年用过的东西。
明太子打量镜中自己的左脸片刻,淡淡道:“不用,还可以。”
素雅清润而微哑的嗓音,自出了行宫之后,染上了一层淡淡沁冷,像是十月沾了寒露的霜花。
他的脸进宫前才特地处理过,能顶些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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