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这片黑暗长河的水面上,茫然地忐忑地迈出了第一步。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像是被什么催促着一样,缓慢的走步渐渐变成了急促的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这片黑暗中远远地亮起了一个光点。
仿佛置身于火焰,满身甲胄的魔族红发红袍,血色的眼眸中是睥睨一切的高傲,居高临下。
——杂碎。
红发的魔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施舍,伴随着那团火焰渐渐消失不见。如同扑火的飞蛾,他伸出手,哪怕是被火焰灼伤、掠亡也想要碰触。
那是几乎能让魔血液沸腾的美丽,强大得无可匹敌。
想要。
想要成为这样的魔。
想要变得强大,然后——
然后——
紧闭着的眼睑下,眼珠略略滚动了几下,纤长的睫毛极轻地颤动着,似乎在挣扎着想要从昏迷中醒来。可那细微的挣扎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就像是一只被暴雨打落的蝴蝶,扇动着沾满雨水的蝶翼,脆弱而又徒劳。
魔翳细细地拭去魔熙眼耳口鼻中渗出的血迹,之前几乎要将整个心脏攥住一般的窒息感已经消失不见,反倒是那股他以为已经被压抑下去的莫名情绪卷土重来,伴随着渐渐失稳的心跳声,如同催促般鼓动着。他从未见过自家弟弟如此脆弱的模样,整个人都依偎着缩在自己的怀中,脸颊紧紧贴着胸膛,嘴唇上残留的血迹使得他看起来那么柔软,那么无害,还带着一种别样的悸动。
擦拭着魔熙嘴角血迹的动作停了下来,魔翳的眼眸几乎凝出了沉沉墨色,顿了顿,扣住袖口的手指松了开来。沾染上的小片血迹在魔翳的袖口晕染开来,沿着手臂的动作向下滑落,缓缓地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魔翳用拇指抹过魔熙下唇未干的血迹,替他失去血色的嘴唇抹了一片艳艳的红。定定地看着出神,恍惚间,魔翳收回手,指腹上一抹淡淡的血色似乎散发出无穷的吸引力,他下意识地低头舔了舔,唇角挑起一抹绝非善意的弧度,眸色渐深。
血液甜腥的气味在舌尖弥漫开来,魔翳身子一僵,尴尬难堪的神色扭曲了面部的表情。他迅速放下手,复杂地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弟弟,将他打横抱起,向九黎祠外走去。
——你这么弱,小心过不了几天就被别的魔玩儿死了。
长得颇有艺术性的魔半蹲着,丝毫不在乎地溜着大鸟,看过来的目光虽然没有多少杀意,却也绝对称不上善意。
——现在这眼神倒是不错,怎么样,要不要和小爷来一发,包你满意喔~
——呦,幼崽~刚凝形的吧,哪块地头的啊?
长着牛的身体虎的脑袋还托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的怪物踱着步子饶了三圈,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狡黠,冷不丁就冲上来用蹄子重重地踩下来。
——长得不错嘛,看看这皮毛,啧啧,老娘喜欢。
摇晃着细细的尾巴,火红色的小老鼠胡须翘了翘,抬起前爪露出尖利的爪尖,凌空开始比比划划,像是已经开始分割什么部位的皮毛可以做什么东西。
——艾玛,小、小、小哥,俺是老实魔,从小就是五讲四美好青年,你瞅着,俺也不能以次充好骗你不是,所所以,那个和气生财……还请小、小哥把爪子收、收回去呗~
夸张地用爪子在额头抹了抹,差点没把头顶绑成一大团的角碰到,长得很像狗却背着两翅膀的魔兽眨巴了下眼睛,力图让那双小的可怜的眼睛看起来诚恳些。
——嘻嘻,围攻什么的本尊最喜欢了。
尾巴尖尖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上半、身是赤、裸的人形,下半、身仍是蛇尾的妖魔扭啊扭啊冲上去,狭长的脸上露出森冷的笑容。
——呀,你受伤了。来来,姐姐帮你疗伤,啧啧,可怜见的,这毛,这爪,这水头,以后肯定老帅了……哎,果然不受点报酬就是别扭,咱也别扭捏了,奴家看上你了,来一发吧。
用细长的手指捧着脸,前凸后翘穿着清凉的女人含羞带怯地瞥着某个重点地带,头顶毛茸茸的耳朵一颤一颤,终于忍不住对着那里伸出手。
——咦?这里不是魔界,可是这分明……
终年萦绕着暴虐的五灵障壁的魔界边缘,黑发黑眼的魔族遍体鳞伤地突兀出现。
——一个人未免有些寂寞,那里又多是随心所欲之魔,连个能说上话的都没有。虽说心有所念坚如磐石,可毕竟……
——对不住了。就麻烦你在那之前,一直陪着我吧。
——嘿,大爷就喜欢你这折腾劲~来呀,你喊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说来你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又……这么独特,不如,就叫大花吧。
虚弱状态中
——大花,你又不乖了~
——大花,你还差得远啊。
——大花,死了没?没死就赶紧给老子爬起来,别丢魔了。
——哎,天赋技能就是天赋技能,大花你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这么简单的空间术法了。
——大花,你说,魔皇沉睡之地会是什么模样?
大花,大花。
不轻不重的力道,从耳朵根绕了一圈,沿着流畅的背脊线条向下,最后还挠了一把尾巴尖。
大花,大花。
迭声的呼唤,亲昵还带着些宠溺,可揪着尾巴按在地上狠揍那力道可是一点都没放松,非得等到整个身子都诚服着贴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示弱地唔噜声,才笑眯眯地停手。
大花,大花。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追逐着强者,执念于强大,战斗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伤痕累累也总是很开心。嘴角总是挂着笑容,目光总是凝聚在那片始终笼罩在空间乱流的魔皇沉睡之地,表情总是在提到自己已经不记得最初想要变强的理由时候变得寂寞。